月下的妖艳雷鸣之舞(重置)(其七)


 雷狼龙x泡狐龙


 

我把第七章写完啦hhhhh(什么毛病

至此,重置部分就该一个段落了

溪流一别,接下来就是万里追妻路了(不是

不过下一章开始就是全新的剧情了,没有稿子,要什么时候更我也没个准

总之,感谢一路看到这里的你们

祝阅读愉快

以上
 —————————————————————————
 如果是在平日里的话,结云村应该也会如往常一样宁静吧。
 炊烟袅袅,侧听竹树随风。
 村长坐在集会前的长凳上这么想着。
 然而现实的嘈杂人声却昭示了一切并非如此。
 身边不断经过的猎人和村民们鱼贯涌进集会会馆,原本门可罗雀的地方一下子变得人头攒动络绎不绝。
 水气弥漫的温泉里挤满了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客人们,就连周围的石板地上也坐满了人。卖温泉饮料的猫老板正“喵喵”叫着忙个不停,小小的身影顶着红色的大托盘穿梭在人群之中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老人和妇女们难得的和男人们聚在了一起,有说有笑的谈天说地,偶尔还有爽朗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难得一见的大团聚,甚至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猎人。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热闹的气氛中隐藏着的紧绷感,几位老猎人们更是绷紧了脸一言不发,就连平时一贯笑眯眯的掌柜先生也换上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
 大家都心知肚明。
 山路上青鳞金甲的护卫已经让开了道路,天神向他们敞开了神殿的大门。
 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注视着远处山崖上曲折向上的点点星火,村长的双手紧紧地拽住了腕边绣着图腾的绸缎。

仰望遥远的灵峰之上却不见以往的高远通透的蔚蓝。这几日的天空呈现出一抹令人惊心动魄的暗紫色,浓厚的雷雨云绕着高耸的山峰盘旋着,一圈一圈的巨大云涡紧紧贴合在一起,绵延扩散,吞噬万物。

手中的火把早已被狂风压灭,立足于陡峭崖壁上的猎人们只能在令人心悸的黑暗中寸寸挪行。
 这一行人从未来到过如此靠近这片区域,如此靠近那样的存在。
 距离上一次的集体讨伐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那些曾经的英雄们都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则热血澎湃而虚幻飘渺的故事为村人传颂。
 领头的猎人紧紧拽住了身边的铁链,站在转角处等候掉队的同伴。
 说实在话,他并不认为手里这锈迹斑斑哐哐作响的链条能起什么作用,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抓紧了它,直到手掌隐隐作痛都没有松开。
 是胆怯吗?他不愿承认。
 身为猎人,他们生来就是无惧一切的战士。更别说他带领的这一支队伍都是集会认证层层筛选出来的精锐,每一个人都曾深入过沙漠腹地攀登过暴雪肆虐的雪山,即使面对巨兽也不曾失去过满腔热血,直面生死依旧勇猛无畏。
 只是,他们从未感受过这样强大的压迫感,就这么汹涌而来,毫无保留地宣示着自己的力量。
 越是靠近灵峰,这样的感觉就越强烈。强大的威压伴随着狂风暴雨扑面而来,沉重的压迫感让人去膝盖发软。
 那是令人臣服的命令,那是来自天神的支配。
 绵延千里的暗紫色阴云一眼望不到头,强劲的风卷起翻涌的云浪,密集的雨点毫无秩序的在空中乱舞,划过脸颊的感觉如刀割般隐隐作痛。天空不时有电光闪过,明亮的梅紫色照亮了阴暗而狭窄的崖上小路。
 在那小路的尽头,是这片山区最强大的支配者。
 领队将队伍聚集在了小路边的平台上,一边调试武器一边和同伴确认讨伐计划,在欲盖弥彰的战前准备工作中猎人们努力压下内心的颤动,踏上了神的领域。
 然而一切都是无用的。
 再转过最后一个转角的时候,所有的准备都显得如此苍白。
 在无声的震惊中现与他们眼前的景象将成为一生难忘的瑰丽奇景。
 狂风作响的宽阔平台上冲天的水柱凝成一股股强劲的水龙卷竖立在正中,在雷电的映照下时隐时现的巨龙游戈其中。
 灰白相嵌的巨大身形如同一片浓厚的云雾悬浮于半空之中。犹如宽大的白衣衫袖一般半透明的白色鳍肢随着身边的气流翻飞着,随风飘舞。头顶的犄角几乎和前肢一般大却丝毫不显得突兀笨重,那是神明的一顶金黄桂冠,即使在昏暗的天色下依旧夺目。

岚龙——天津祸士。
 以神名的方式命名,取“天之灾祸”一意的古龙种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君临溪流最深处。”
 古老的传说如此赞颂她的尊贵。
 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危险而强大的美,还有几乎要将心脏压出胸腔的威压。
 直到她停在了他们面前猎人们方才如梦初醒。
 在静默的注视下,领队咬牙拔出了背在身后的大剑,大吼着发起了进攻。
 欺骗性极强的柔软身体在空中轻盈地仰过一边。翻腾,旋转,宽大的鳍肢轻易带起的水汽以平台为中心在灵峰之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雷云围墙。
 角斗场的围笼截断了所有退路,在震耳欲聋的龙啸中弑神之战拉开了序幕。

骤然增强的暴雨笼罩在上空,连日密集而滂沱的雨水洗刷着山石压垮了树木,潺潺溪水接纳了来自天空的力量汇聚成汹涌的洪流带着泥沙碎石滚滚而下。
 在幕布般的雨幕里,一片黑影划过天空,直愣愣地向着灵峰的方向飞去。
 漆黑的双翼切开雨幕,破碎的雨水模糊了双眼,迅龙逆着狂风抗着强劲的威压摇摇晃晃地盘旋在灵峰周围的龙卷气流之外。
 对决已然打响。
 暴虐的乌云紧紧缠绕在山巅,一圈又一圈,黑紫色的巨蟒竖起全身的鳞片嘶叫着把脆弱的山岩勒出了丝丝裂缝,碎石被狂风甩开,吞噬于望不到底的深渊。
 岚龙就在这层层蛇鳞的包裹之下,他知道。但是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供他撬开这围墙去到战场之上。
 那是神的领域,他们总遵从自己那千年不变的一视同仁。只要有勇气站在那里,他们就给予你与己平等的权利。
 各凭本事,以己之力。
 神性的尊严不允许任何意义的介入。
 迅龙堪堪落在雷云卷边上沿的山石上,弹出的利爪紧紧刻在身下的沟壑里。
 他眯起眼,透过偶尔闪过的稀薄云涌艰难地搜刮里面的动态。
 岚龙的强大毋庸置疑。
 那足以翻云覆雨,震撼天地万物的力量无法估量。
 但是迅龙还是感到了难以抑制的不安,从耳后一路竖起到尾尖的被毛从猎人们上山开始就僵立着,即使雨水冲压也不曾平复。
 她是不可能输的。
 迅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给自己听。
 但是…
 曾经在雷狼龙的故族里听闻相关的故事。与她一般甚至比她更胜的先代都覆灭于之的对决真的存在胜算吗?

【那,她为什么不走?天神大人,为什么不离开?】
 他又想起了那个声音。
 【对她来说,这应该,不难吧?】

那是因为……
 他发现自己找不出一个理由。

冰冷的雨滴打在迅龙身上,沿着毛发凝聚成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对决仍在继续。
 雨水并没有带来冷静,迅龙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刺骨的冷水中越发冰冷。
 为什么还没有结束…

生死战场上,总是难以评定所谓的胜负。

层层紧绕的雷雨云在迅龙的密切注视中裂开了几日以来的一道巨大缝隙。黑紫色的巨蟒像是被当头兜了一棒似的,在一阵剧烈地颤抖中抖开了缠绕紧密的身子。
 ……是大人那里…?
 暂不论疑念浮上心头,迅龙怎么可能放过这千盼万盼的机会,一甩尾巴便翻身展翅切了进去。
 然而…
 眼前的一切让迅龙像是撞了墙一般悬停在了半空中。
 岚龙巨大的身躯无力地漂浮在平台之上,鳍片拖在地上,低垂的尾巴垂在身后,明显短了一截。
 曾经漂亮的蝶尾躺在不远处,在风中凌乱挣扎着。
 血,染红了她一身凌乱不堪的鳍肢,在周侧猎猎飘舞。
 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冻结成冰,又在转瞬间沸腾起来。
 【大人!!!】
 迅龙只感觉脑袋发出来嗡的轰鸣声,便不受控制的俯冲而下。
 侧身面对猎人,不等惯性消退,迅龙俯身拦在了战场中央,展开双翼,亮出了闪着寒光的刃翼与炸开的刺尾。
 突如其来的变故带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反应快速的猎人们稳住了阵脚,把手头的武器转向了低声嘶吼着的不速之客。
 渍着凌烈的杀气,锋利无比的鳞片顺着棘刺翻生的尾尖划开凝重的雨气排开一列深深插进对峙间隙的土石里。
 “等等!”
 为首的猎人抬手示意。
 猎人们相互看了看,迟疑片刻,紧盯着的目光仍没有丝毫松懈,手中的武器却是微微放下了些。
 为首的猎人向后退了一步,示意对方自己并无动手之意。
 迅龙烧红的双瞳里灼光烁烁,漆黑的钢尾重重抽在岩面上,他冲着移动的身影咧开了嘴,亮出了钢刃般的利齿。
 “红煌流星。”为首者开口道,“今日无意相敌,可否请君移步?”
 远离尘世浮华的深山幽谷里仅剩的尊重仍在老猎人的血脉中流淌着,他们尊重每一个生灵,每一次战斗无论双方差距几何皆是全力以赴,挑起于双方之间的战斗当由双方相赴,不容他人插手,于己如此,于对方亦如此。
 这是这残酷世界里唯一默许的温柔。
 即使完全听不懂这一字一句,迅龙也能将其含义猜个七七八八。
 迅龙当然知晓这尊守了小半辈子的规矩,却是半步也没有退开一分。
 他直觉自己这一退,一切将是无可挽回。
 受不住这番意外的插足,几个年轻气盛的猎人抬了抬刀口,为首的猎人敏锐地回头制止了他们,耐心地等待着。
 迅龙固执地坚守身后的神明,耸起一身墨黑的被毛以双翼化刃守着面前的一线空间。

双方僵持不下,进退不得。

【迅龙。】
 空灵悠沉的龙吟突然从身后响起。
 迅龙一愣,顾不上眼前的一众猎人,留下一声威胁似的低啸便急急忙忙地转身贴到了岚龙身边。
 【大人……】
 迅龙俯身嗅了嗅,水气混着浓郁的血腥味盖得他皱起了鼻子。
 【您……】
 【无妨。】
 短暂的喘息间岚龙已经缓过了断尾带来的痛苦,此刻再次飘飞而升,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
 【迅龙,你是知道这规矩的。且去罢,莫要反了这世代维系的道义。】
 岚龙抬首扫过平台另一头,目光在为首者身上停留片刻复又落在了面前的一双赤瞳之上。
 神衹的黄金瞳里没有孤傲的蔑视,没有冰冷的漠然,只有一片干净空灵的温婉,在暗沉的天色下仍映着山谷深处无人踏足过的风景。
 为首的猎人不曾注意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心下一愣,不由得垂眸致意。
 迅龙紧紧拽着身下的土石,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黄金瞳想要从中找到可供撬动的支点。
 但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未起一丝波澜。

又是这样的。

多年前,另一双眼也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你需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

平静得不容反驳。

【纳鲁加库鲁加——】
 岚龙开口。
 迅龙心里咯噔一下,突兀地抢过了话头。
 【大人!为什么不……这场战斗根本没有意义!】
 迅龙向前逼近了一步。
 【大人是天上的神衹,他们不过是区区人类。只要大人有意,没有谁能拦着大人不走不是吗?】
 【冷静一点。】
 岚龙宽大的鳍肢拂过他头顶。
 【这世间万物都遵从着一道底线即使为神亦不可违背,那就是平衡。你看先前我在此间遨游,不见有谁来阻拦,那是因为我的存在尚在平衡之中,纵凌于万物却不曾影响各方。而今我的存在已经打破了这多方维系的平衡,超过了底线就会成为当除的威胁。这是命数。】
 温和的目光一寸寸拂过平台土石的角角落落,像是要将这一沟一壑刻进心里般轻阂双眼。
 【历代以来,我们诞生于此,亦陨落于此。无一例外,断没有临阵脱逃的先例。】
 【你看这平台那般的冰冷与空寂,我不知道对历任先辈而言此地如何,但于我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特别,想来于先辈们亦是如此罢。】
 走马灯似的回忆在金色的流光中翻转,岚龙将下巴轻轻点在迅龙的前额上。
 【一世有幸能拥有那样璀璨的岁月,此番前赴命定的道路亦无所悔。】
 迅龙愣在那里,受困于久违的接触之中,心中不安的鼓点越来越响却难以自拔。
 【只有些事我仍放不下心来。】
 岚龙轻柔地将他推向平台边沿,宽厚的鳍肢包覆在身后,像一个巨大而温柔的拥抱,却没有留下一丝逃脱的空隙。
 【多年以来你一直对你母亲的事耿耿于怀,双翼带你遨游世界,心却将你困在此处。内心的空洞需要有什么来弥补,我明白,但你将自己困在这里何以寻找到那重要的一块来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
 【我这一世虽驰骋于此地却也止于此地,未曾领略过外界繁华,若你愿答应我带上自己的心去往那广阔的天地间为自己寻找一个新的起点与意义,我便也能算是借你之眼见过这大千世界了,如何?】
 岚龙俯身与迅龙平平相视。
 【…我答应……】
 岚龙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转身望向山下,在那层层树影下有两个渺小的熟悉身影。
 【还有一事。】
 迅龙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下去。
 【这新来的一位是个有趣的,却终究不属于这里。神王牙是一族末裔,于己于他太过重视“责任”,是他的、不是他的一概往自己身上扛。倒不担心到了分别之际他待人家如何,只怕那之后他不肯放过自己。】
 山下蓝色的身影靠着身边的另一个,时不时低头大概是在说些什么。
 【到底一同长大的,你们的心性倒有几分相似。】
 岚龙低头笑了一声。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午后,两个截然不同的家伙趴在平台边,隔着细细的雨幕望着下方不远处那个正在同菜鸟理论的笨拙又固执的蓝影。
 【你代我予他一句,让他脱下肩头之负跟随自己的心走。他足够聪明,让他自己去理解吧,那毕竟不是我们能够干预之事。】
 身后飘摇的鳍片突然消失,迅龙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不等他回头,岚龙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带着石洞中特别的回音。
 【日后,再没有以我为名的束缚,于此诚心祝愿你们能早日找到属于己心的归宿。】
 强劲的气流再度积聚,迅龙只来得及转过身,便被天神宽阔的衣袖轻柔强硬地扫出了平台之上。
 【岚——】
 迅龙在空中拼命扭转身形往回赶去。
 天神的眼里有柔光一闪而过,砸进眼底,与最初的模样重合在一起,一如初见。
 紫红色的光斑从尾部的断口一路点亮至颈下,黄金瞳如不灭的长明灯般灼灼燃起。
 头顶金色桂冠的神明仰天长啸,悠长的龙鸣穿透天地。
 黑紫色的雷云巨蟒再次盘上灵峰,卷着蛇信发出滚滚低吼。
 最后的缝隙在迅龙面前闭合,来不及有所反应的他被卷进了翻滚的雨气中。
 边带银刃的双翼终究是没有搏击风暴的能力,强劲的龙卷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
 迅龙动了动已然脱臼的两翼。周围的一切都在极速前推,顶端的云涌随着渐渐远去。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呢…
 雷光映衬下的剪影消失在山岩遮蔽之下。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似乎有几滴雨水,轻轻地沿着脸颊流过。

山下,踏着迅龙的影子,雷狼龙带着玉见津弥在半山腰找了一处平坦的山岩安顿了下来。
 玉见津弥试着用长长的钩爪把自己拉上滑溜溜的岩面,雷狼龙回头看了一眼,把尾巴托到他腹下一把把它带上到了身边。
 【呼,爬山好麻烦。】
 玉见津弥把自己盘成了一圈,紧紧靠在岩壁上。
 雷狼龙看了看对方上下起伏的背脊,艳粉色的鳍片微微抖动,似乎下一秒就将翩然起飞,消失在雨雾之中。
 见雷狼龙直愣愣地立在原地,玉见津弥冲他眨了眨眼。雷狼龙仓促地转头避开了直直看来的疑惑视线。
 玉见津弥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原先暗紫色的雷雨云已经散了些,露出了小小的一截山峰。
 先前那个绕着灵峰盘旋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位…迅龙呢?】
 雷狼龙面无表情地抽了下尾尖,前爪上弹出的长爪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状态。
 【应该是在那一位那里。】
 玉见津弥往他身边凑近了一点。
 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雷狼龙突然眯起了双眼。
 【怎么了?】
 【不对劲……】
 散退的雷云再次聚集了起来,缓缓地包覆在平台下方。
 熟悉的黑影被一双宽阔的白翼扫了出来,藏匿于暗处的沉云见缝插针,隔断了黑影向回折返的路线。
 黑影一头撞在翻滚的云墙上,被一道龙卷甩下了半空,砸在一棵歪脖树上,落在了下方小径边的小平台上。
 雷狼龙急着踏出了一步,复又回头看向了身边的玉见津弥。
 【你先去,我跟着。】
 玉见津弥推了他一下。
 雷狼龙转身向上奔去,一路攀着陡峭的岩壁全然不顾脚下湿滑易碎的山岩依靠强劲的爆发力不断推进,长而扁平的尾巴平举在身后随着步伐灵活起伏着。

最后一声炮响划开一片雨幕,悠长却不带一丝悲凉的龙啸穿透了整片天空。
 灰白相嵌的巨大身躯像是一件素白的色无地,翩然陨落在灵峰之巅。
 金黄色的犄角已经碎裂,不再闪耀着那样夺目的光辉。
 神的桂冠被摘下了。
 变化发生在转瞬之间,先是绵延的暴雨化作飘渺的雨气融化在空气中,一丝微光从山顶探了进来,随后似有一阵看不见的龙卷飞旋而过,布满整个天空的暗沉雷云以灵峰为中心迅速向外消散开来。
 被囚禁了数日的阳光重新绽放出绚丽的光彩,耀武扬威般照亮了整座山脉。

【天神大人…?】
 玉见津弥愣愣的望着头顶通透高远的蓝天,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瑰丽奇观仅因一个生命的消逝而起。

雷狼龙脚下一顿,没有抬头,却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越渐清晰地印在了身下。
 随着一个纵跃落到那狭小的平台上,雷狼龙放轻脚步走到迅龙身边。
 对方侧躺在地,旁边是一地破碎的落叶和细散的石砾。黯淡失色的被毛乱七八糟地翘起,湿漉漉的。
 雷狼龙抽了抽鼻子,闻到一片淡淡的血腥气。
 他低头轻轻推了推迅龙的侧脸,对方的眼睫颤了一下,没有反应。
 看起来没受什么外伤,但暂时还不能清楚内里有没有什么情况,就现状而言,不容乐观。
 但是……
 【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雷狼龙挨着昏迷不醒的迅龙伏下身,低头用鼻尖尽量轻柔地挑起他绵软无力的身体,把他扛在了自己宽阔的背上。
 【可能有点硌,将就一下。】
 雷狼龙缓缓站起身,抬头望向边上小径的尽头。
 尽头转角的平台边站着一位猎人,正朝这边看来。在他身后,是猎人们的一片欢呼。
 虽不知道对方在那站了多久,但看来是没什么威胁。
 雷狼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沿着小径向下走去。
 玉见津弥等在几步开外的半路上,看起来有点恍惚。
 【你恐高?】
 雷狼龙停在他面前。
 【…没有……走吧?】
 他偏头示意了一下对方背上的一滩黑毛毯。
 【走吧。】
 雷狼龙轻推了他一把,先行一步踏上了下山的路。
 玉见津弥抬头向上瞟了一眼,那个人形的身影还立在那里。
 【那个,怎么办……?】
 他冲下面喊了一句。
 【不用管他。你下来就是了。】
 【哦。来了!】
 玉见津弥最后向上看了一眼,转身起起伏伏地追了下去。

雷狼龙伴着玉见津弥,从另一个未装水帘的洞口把迅龙带回了瀑布下的溶洞里。

一路上,整片树林热闹得寂静。
 所有的生物都停下了脚步,抬起头虔诚地仰望着远处的山峰,不约而同的张开了嘴。
 数百上千种或鸣或啸同时而发,声声起伏,一首颂歌献给逝去的神明。
 连风,都不作响了。
 从各个角落里,数以万计的雷光虫自草间石缝中翩然起舞,向树冠上方飞去。
 荧蓝色的光相互缠绕着,如炊烟袅袅盘旋而上,消融在灼白的阳光里。
 那是寄往天空的送魂灯,带着溪流的气息只为送她最后一程。

将迅龙安顿在洞穴深处的一处溶坑里,雷狼龙细细地排查了一遍迅龙身上的伤势,与玉见津弥七手八脚地安好他脱臼的两翼,固定好折了的后腿,处理了一身细碎的伤口。

雷狼龙婉言留了玉见津弥,独自走到洞口赶赴最后的哀悼。

玉见津弥在迅龙边上找了另一个平滑的坑洞,把自己蜷成了一团,阂起了眼。
 难以言状的情感笼罩着这片区域,但他发现自己无法理解其一丝一毫。
 抬眼是石笋丛生的岩壁和缝隙中钻出的微光,侧耳是模糊不清的共鸣和身边低不可闻的呼吸声。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离他那么遥远。
 悲伤的共鸣持续到了月升。
 当雷狼龙回到岩洞中的时候,玉见津弥正盘在月光照耀下的小空地上,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了?】
 雷狼龙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坦诚地回应对方的目光,微光闪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上就走吗?】
 雷狼龙坐到玉见津弥身旁,对方靠着他缓缓躺成了一团。
 【等他好转吧,我可以帮忙,看着他?】
 玉见津弥抬眼看着他。
 【好。】
 雷狼龙俯身和他碰了鼻尖。
 【那么,明天见。】
 【明天见。】

弑神一战就此落幕,万物不息,生命的活动依旧在继续。
 雷狼龙照常上山巡猎,只是不再到灵峰去了。傍晚与玉见津弥交接,坐在洞口看着他在灿烂的夕阳下于岸边捕鱼。
 谁都没有再提什么。
 生活照旧,日子一天天地过。
 迅龙终于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于第三个月落之时缓缓醒了过来。
 雷狼龙先是问了一遍身体状况,随后与玉见津弥一起把迅龙转移到了更靠近水源的位置。
 转醒后的迅龙极其安分地配合着他们的照顾,只是话少了很多,每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玉见津弥笨拙地和他扯话题也只是偶尔想起来应个声。
 玉见津弥倒也没表现出什么,权当是练习就这么自言自语了好几天。

那一日后的第七个日升,洞穴来了几位稀客。
 被洞口的脚步声惊醒的雷狼龙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的迅龙,带着同样惊醒的玉见津弥走向洞口。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和有些面熟的猎人,猎人的裤腿后面似乎还有个颤抖着的小尾巴。
 【是…那天的,那个?】
 平台上的猎人。
 雷狼龙眯了眯眼。
 那猎人现实垂首致了一礼,随后张嘴说了一番话。
 旁边的姑娘到是个胆大的,也跟着胡乱比划了一番意味不明的手势。
 雷狼龙和玉见津弥互相看了一眼,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雷狼龙向前踏了一步,准备赶他们出去。
 姑娘见他们不像是理解了的样子,着急地跺了跺脚,一把抓住了猎人裤腿后面的小尾巴把人家拽了出来。
 雷狼龙以为是武器,下意识地伏身亮出了牙。
 玉见津弥跟着绷紧了神经,却见那姑娘拽出来的竟然是个不住发抖的艾路猫。
 猎人蹲身和他讲了几句,姑娘对着他比划了几下,那猫紧拽着猎人的裤管操着一口人不人猫不猫的口音零零碎碎地翻译了一遍。

今日村里祭奠天神,特别告知一下各位。

猎人和姑娘各自致了一礼,不等回应便自觉地转身离开了。
 雷狼龙和玉见津弥回到迅龙身边转告了一番,便决定前去看看。

雷狼龙把迅龙带到了村落边的一处矮山上,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平坦之处把他放了下来。
 他和玉见津弥一左一右地夹着迅龙坐了下来,玉见津弥把尾巴盘到身前共迅龙支持脑袋。

村中的广场中央支着一具巨大的骨架,排列整齐的骨骼上刻画着不明所以的纹路,周围是一圈手持火把的男女老少。
 一位打扮浮夸的女人围着骨架又唱又跳,嘴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叫声,周围的人们跟着她的节奏左右摇摆着,跳起了古朴的舞蹈。
 随着最后一拍落下,一根又一根的火把被丢向了场地中央的骨架之下。
 火焰沿着那些奇怪的纹路一点一点包裹住苍白的骨架,在女人怪异的低念声中,熊熊烈火点燃了每一双眼睛。

迅龙静静地看着那巨大的骨架渐渐变得枯黄,变得焦黑,最后沿着那些纹路一点点裂开,碎成了一堆黑炭。
 【再见了。】
 他轻轻开口。
 身边的两位默不作声地靠了过来。
 三个脑袋靠成一排,明亮的火光映成六盏明灯。
 【就此别过,来世再见。】

自村落祭典后又过了几日,迅龙在悉心的照顾下终是能一跛一跛地走两步了。虽说还不能出去狩猎,倒也能自己给自己打理打理,顺顺毛了。
 玉见津弥挑了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一言不发地坐到了洞口。
 雷狼龙叼着猎物走进洞内,脚步顿了顿,表示了然。
 等他把猎物安顿给迅龙,玉见津弥起身跟上复又向外走的雷狼龙,踏出了洞外。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就这么静静地穿过层层灌木,踏过潺潺溪水,停在了一处湖泊前。
 雷狼龙特意带他走了一天特别的道路,一路弯弯绕绕,仔仔细细地串起了他们位数不多的共同回忆。
 玉见津弥突然笑出了声。
 雷狼龙局促地愣在了原地。
 果然…是这样嘛。
 果然…被发现了…
 玉见津弥善解人意地没有点明,择了另一句开口。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他伸爪摸了摸湖水,回头看着他。
 月光下,那双灰蓝色的瞳闪着银白色的微光,掩了些往常的俏皮,倒是多了分君子相交的郑重。
 雷狼龙上前抵住了他的鼻尖,把对方印在了自己湛蓝的瞳孔中央。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暂时…走不了。】
 雷狼龙坐在湖边,直定定地看着他。
 【但或许,等一切都处理好之后,我会去找你。】
 玉见津弥向前蹭了蹭他的侧脸,道了别。
 【那么,我等你。】

雷狼龙看着他一点一点没入星光熠熠的湖面,先是弯曲的钩爪,紫红的被毛,再是艳粉的细鳞,光滑的背甲,最后是斑斓的鳍片与闪烁的眼瞳。

一切都化作细腻的涟波,顺着镜一般的湖面飘向远方。

身后的草丛动了动,雷狼龙没有回头。
 【所以,你让他走了。】
 迅龙跛着一条后腿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要走。】
 雷狼龙低头看了他一眼。
 【和她说的一模一样呢。】
 【她?】
 【嗯。】
 迅龙仰头望着柔光明亮的半月,把尾巴收到了脚边。
 【她让我告诉你,要你脱下身上的背负的东西,跟随自己的心走。】
 雷狼龙惊诧地顿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上去。
 【她还说什么,以后没有了以她为名的束缚,希望我们能找到自己心的归宿。】

迅龙带到了话,躺到在湖边柔软的软泥里。
 【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雷狼龙把他推起来,借了他半边肩膀。
 【是啊,一样的爱操心别人。也不操心一下自己……】
 迅龙毫不客气地整个压在了他身上,顺着他的步伐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物是人非,世事难料。
 但生活依旧踏着它自己的步调,缓步向前。
 溪流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存在于此的生命亦是如此。

评论(7)
热度(5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良辰 | Powered by LOFTER